1850年8月18日，巴尔扎克死去了，48岁的雨果在他的葬礼上发表了著名的演讲：

我们刚刚安葬在墓中的这个人，是这个国家那些永垂不朽的伟人中的一个……从这一时刻起，人们不再把自己的眼睛朝向统治者，而是在注视着那些思想家；他们中的一个已经离开我们了，他的死震撼了整个国家。今天，民众为失去了一个人杰而哀伤，国家为失去了一个天才而悲痛。巴尔扎克，这个姓名将与我们的时代一起，为我们的后代留下一道闪光的足迹……

他的生命是短促的，但他的生命是丰富的。他的工作比他的生命更为丰富。哦，这个呕心沥血、惊世骇俗的工作者，这个哲学家、思想家和诗人，他在活着的时候，经历了任何伟人都曾经历过的充满了风浪和斗争的生活。今天，他安息了，远离尘世的冲突与仇恨。他走进了坟墓，同时也走进了不朽。从此以后，这颗人间的明星，将在我们的头上，将在那乌云笼罩的地方，放射出耀眼的光芒。你们，站在这里的所有的人，难道不羡慕他吗？

然而，无论我们怎样悲伤，都已经无法挽回因他的死而造成的损失了。我们必须面对这个不幸的现实，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不幸的现实所带来的全部的痛苦与残酷，在我们这样的时代里，一个伟人的逝世，常常会在我们那被怀疑主义侵蚀着的心灵中引发出一种宗教的情绪，这并不是坏事，这或许还是必要的。上帝明白他所做的事，当他以他那深奥而又神秘的做法这样地冒犯一个民族时，是要让这个民族去思索一下所谓死亡即 “最后的归宿”；在那里，人人平等，人人自由。

当一个崇高的灵魂这样地带着他的尊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当我们熟悉的这个一直展开着天才的翅膀在我们的上空翱翔的人物，突然展开另一对翅膀飞往一个不可知的境界中去的时候，在我们的心中只会产生庄严和真挚的感觉。不！那不是不可知的境界！正如我以前在一些同样悲痛的场合所说过的那样，正如我不厌其烦反复说过的那样——这不是黑暗，这是光明；这不是终点，这是起点；这不是虚妄，这是永生。你们，这儿听我演说的所有的人，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理吗？只有这样的死亡，才能证明何为 “不朽”！

什么是不朽？

什么是不朽？

什么是不朽？

1881年2月26日，雨果八十岁诞辰。全法国的人们将这一天作为国家的盛大节日予以庆祝。所有的中小学都放了假，并取消了对学生的处分。在埃洛大街的雨果寓所门前，人们搭起了一座凯旋门。从这天中午起，人们手捧一束束鲜花，川流不息地走过雨果的窗下，向这位一生笔耕不辍、除恶扬善的“人类良心”表示由衷的敬意。这一天，从老雨果的窗下经过的游行队伍整整行进了六个小时，人数达到六十万人之巨。没有任何事前组织和策划，没有任何政府部门的行政指令和规定。完全是自发而来，出自内心！这就是文学的力量！这就是以心换心、以真诚换真诚的结果！

4年后，1885年5月22日，维克多·雨果离开了他深爱的这个世界。

次日，法国宣布为雨果举行国葬。参众两院休会，以示哀悼；埃洛大街和埃洛广场被以雨果的名字重新命名；参众两院迅速通过了将雨果灵柩安葬在先贤祠的决议。

5月31日夜里，在凯旋门下，巴黎歌剧院的设计者夏赫勒·咖赫涅为雨果建造了巨大的停灵台，雨果的灵柩在此停灵一夜。十二个青年诗人组成了仪仗队，无数的人在为不朽的诗人守灵，每一个人都在朗诵雨果的诗歌；到处堆满了鲜花和花圈，到处闪烁着盔甲和灯光。

6月1日清晨，伴随着隆隆的鸣炮声，按照雨果生前的遗嘱，他的灵柩被装在穷人的灵车上，一辆只有两个白玫瑰小花环的未加装饰的黑色灵车缓缓走向先贤祠。没有牧师，没有主教，没有唱诗班；灵车的后面是两百万送葬的队伍…… 

先贤祠原来是圣日内维吾教堂，四年前众议院投票通过将其改为无宗教性质的建筑的议案，该议案被参议院延迟投票。维克多·雨果的葬礼使先贤祠终于得以启用。

人们在把原有的宗教标志的装饰拆除的同时还将一块雕刻有“献给伟人们，祖国感谢你们”的石头安放在了先贤祠的正门的上方。

2002年先贤祠距今最后一次向伟人敞开大门。世界文学巨匠大仲马在自己家乡的家族墓地安睡了一百多年后也被迁葬到这里。将大仲马遗骸移入先贤祠的倡议招致社会各界许多抗议声，反对呼声最强烈的则是大仲马家乡的居民，因为大仲马生前曾立下遗嘱要在死后回到家乡。

无论世人的反对声再强烈，都不能阻止这位大文豪的迁葬活动，法国总统希拉克特意颁布了总统令，宣称必须将大仲马的遗骸移入先贤祠，他说：“大仲马应该安眠在他的作家老朋友雨果的身旁”。雨果曾在大仲马拜访离开之后说过一句话：“我将去他的墓地回访他。” 现在，两个老朋友终于可以不再分离了。

先贤祠至今入葬的只有七十二人，卢梭、伏尔泰被安葬在整个墓群最中心、最显赫的位置，居里夫人是被安葬在这里的第一个女性。还有很多伟大的人物没有进入先贤祠，包括巴尔扎克、莫泊桑、笛卡尔。

让我用雨果在1878年伏尔泰逝世一百周年纪念会上发表的演讲最后一段作为本文的结尾吧：

让我们转身望着这个死者，这个生命，这个伟大的精神。让我们在这令人肃然起敬的墓前鞠躬。让我们向这个人讨教，他有益于人类的生命在一百年前已经熄灭，但他的作品是不朽的。让我们向其他强有力的思想家讨教，向这些光荣的伏尔泰的助手们讨教，向卢梭、向狄德罗、向孟德斯鸠讨教。让我们与这些伟大的声音共鸣。要制止人类再流血。够了！够了！暴君们。啊！野蛮还在，好吧，让哲学抗议。刀剑猖狂，让文明愤然而起。让18世纪来帮助19世纪；我们的先驱哲学家们是真理的倡导者，让我们乞求这些杰出的亡灵；让他们面对策划战争的君主王朝，公开宣布人的生命权，良心的自由权，理性的最高权威，劳动的神圣性，和平的仁慈性。既然黑夜出自王座，那就让光明从坟墓里出来！

（全场爆发了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全场高呼：“维克多.雨果万岁！”）

法国先贤祠

雨果

雨果的葬礼

雨果墓